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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融作家 周晓凤:风吹过山坡

  周晓凤,深圳金融作家,任上海银行深圳分行人力资源部副总经理。文章荣获深圳金融主题征文二等奖。

  蒋家五女儿根香,10岁,出落得水灵整齐,油亮的辫子在太阳下发着光,一起发着光的,还有她白皙光洁的额头。根香有农村姑娘的健康饱满还有城里姑娘清爽白皙,是村里一群孩子喜欢玩耍的伙伴。

  根香满8岁就帮着妈妈做饭,根香个头不高,妈妈在厨房灶台跟前放了一个小木板凳。站在木板凳上,根香就和成年女人一样,先在灶的这一头,把灶里的柴火烧旺了,跑灶的那头站上木板凳,烧水,下米起锅分米汤,起大蒸笼扑白纱布上蒸笼,待汽上了蒸笼,紧接着下第二次米,蒸饭。

  根香排老五,妹妹林子排老七,林子比根香小7岁,是家中幺女,林子天生有一头漂亮乌黑卷发。

  林子是幺女,生下来多病,三岁时大病一场,家人把林子放堂屋桌上,等林子断气后再拿去外面埋了。乡下的规矩,家里有人要死快断气了,这口气不能断在别的地方,断气前,被人抬来安放在堂屋正中。在堂屋断气,才能生生世世做这个家的人。断气没断在堂屋里,那就只能漂泊在外做个孤魂野鬼。

  谁也不想自己死了漂泊在外,连个魂魄都不能回家,连个清明祭拜都收不到家人烧来的纸钱。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在生命最后的一刻,安安稳稳地躺在堂屋中间,在一众家人亲戚好友恸哭声中,在他们难舍的目光下离去。

  妈妈万般不舍地看着躺在堂屋桌上的林子,娘家突有新丧,娘家报丧的人喊根香妈回家奔丧,根香妈收到报信已痛哭流涕,3岁幺女儿眼看要咽气,林子吃了一年汤药,看尽了十里八乡没名有名的医生。这回林子病下来,药水汤水清粥也喂不进去,妈妈收拾回娘家小住两天的衣服,背过身抹眼泪。

  林子爹是远近有名气的打石匠,一般的打石匠挣的是辛苦钱,林子爹可以在石头上雕刻花鸟动物,他手雕的鸟儿活了要飞起来一样。林子爹祖上就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石匠,从清代一直到民国解放前,大户人家的老宅子,最美的花岗岩雕花,祖辈用的大水缸,堂屋大原木柱子下的垫石,上面都有蒋家世代石匠们心作。

  林子爹在外跑场,打石头挣钱,这两年挣的钱都用在林子身上。林子爹长得健硕高大,1米8的大个头,浑身使不完的劲儿。村里壮劳力担100斤的谷子,林子爹担100好几十斤,从稻田里担着新谷去晒场,从晒场收谷送回家里粮仓,别人中途歇气两次,林子爹一次不歇。

  打石回来,林子爹带去打石头的徒弟们回家聚一起蹲村口点个旱烟,在树下打个牌,在河边钓鱼摆龙门阵。林子爹不打牌、不钓鱼、不买旱烟、不摆龙门阵,他绕道去镇上,那里有根香和林子最爱的水果糖。每次买上一大袋水果糖,林子爹让老板分成好几个袋子装好。

  回家的路上,兜里装着水果糖,林子爹盼着见到两个小女儿,想着那两张的小脸蛋,林子爹忍不住呵呵笑起来,她们就要远远地从田坎上奔跑过来迎接自己,边跑边奶声奶气喊爸爸。根香跑得飞快,嫩的小脸跑到爸爸跟前已经粉扑扑的了,爸爸半蹲下来接着根香才有的大大的拥抱,根香一把搂住爸爸的脖子,林子跑在姐姐的后面,妈妈在地里干活,看着自己的男人抱着女儿,妈妈放下手里的活跟着嘎嘎笑起来。

  在地里玩耍的孩子们看根香和林子跑向她们的爸爸,村里孩子从小看到大,看着根香跑想着根香一会儿就要吃下的水果糖,孩子们在一旁吞着口水。全村没一个爹像林子爹这样,用辛苦挣来的钱给孩子买糖吃。全村没一个妈像林子妈那样,愿意用自己男人辛苦挣回来的钱给自己孩子买糖吃。乡下人家,如果这份钱是除了全家过日子之外可以被男人自由支配的,这花销的地方要么是旱烟,要么是打牌的赌资。

  村里孩子打猪草起了争执,哪怕十二、三岁的大娃子起了争执,大家都说,去!找根香来。

  舒服清凉的风微微吹起,根香被爸爸高高抛起好几次,她哈哈的笑声穿透田间树林,林子这才喘着气儿跑到爸爸跟前。爸爸从兜里掏出一颗糖,摊自己大手里,等林子抓,林子刚够手过来,根香伸手就抓,爸爸的手比根香快,迅速收回来。这把戏爸爸和孩子玩了好几年,林子玩了快一年也插不入手。

  根香也不恼,追着爸爸要糖吃,金粉色夕阳洒满田野,大块头爸爸是一头金色大象,慢慢绕田坎来回跑,根香跑在爸爸身后又喊又笑,爸爸爸爸的声音流动在田野间。林子跑也跑乏了,糖也没抓着,林子恼了,就地打滚哭。只这一小会儿,林子骑在了爸爸脖子上,迎着晚霞光,剥开糖纸,一块棕色晶莹水果糖被林子放进嘴里,甜得小嘴巴上扬,挂在林子脸上的泪花在霞光中成了金色。她双手抱着爸爸的脸,轻轻趴下去,带着满嘴糖味儿亲了爸爸一口。

  县上大兴土木修建一个巨大的水库,村长说县上要把川西坝的水,统统引到这水库里来。有了这水库,从此这县里100万人口,洪水天没了洪涝,干旱天人畜庄稼都有喝不完用不尽的水,县里所有村子所有农户以后不愁吃也不愁穿。林子爹被村长喊去,第二天天一亮,林子爹领着村里几十号壮劳力,走去乡里,坐着乡里的拖拉机去了县上。

  此刻,几千里外的朝鲜战场上,炮火中,有才背着炸药包,手里端着枪,避着迎面飞来的子弹狂奔夺路。

  子弹在有才耳边撕裂尖叫着呼啸而过,战友一个一个倒下,炸药包是有才从死去的战友身上拔下来的。

  并着肩,交叉开枪打着掩护一起和有才向前奔跑的,是和有才一起穿开裆裤长大,一起并肩站在牛背上撒尿,同年入伍的发小,李筒子。

  筒子跑在有才的左边,他大喊了一句:“有才!当心!”。炮弹飞来,筒子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倒下,有才穿过尘土、浓烟和火光。从筒子的血泊中走过。

  杀得双眼通红,喉咙中一层厚厚的土灰,有才喊筒子,嘴巴张开了,可没有声音。

  阵地上,一个团剩下三个人,活着的人必须用炸药包引爆50米开外隐蔽在山坳头的碉堡。头上鬼魂不散的飞机来来催命地飞。年长的战友飞扑过来把有才抱摔进旁边巨大的炮弹坑里,大坑冒着泥土弹药烧焦的刺鼻气味。

  战友把有才的脑门用力按在自己的脑门上,炮弹不断在身旁落下,耳朵里全是尖叫的巨大嗡嗡声,战友头上汩汩往外流着鲜红色的血,战友大声喊有才:“我们这样跑下去我们都要死,我们炸不了碉堡。我现在命令你,我往前跑,引敌人给你们两个打掩护,你们在后面匍匐过去,你们两个不许死,炸掉那个碉堡你们也不准死,你们要活下去!”。

  战友端着枪,冲出坑,有才跟在后面,子弹狰狞穿过了战友的胸膛,有才匍匐着向碉堡前进。

  数千里外的朝鲜,有才在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向这个世界告别,他听到爸爸喊他名字,他看到焦土地上长出了翠绿竹林,他看到弟弟小仓带着妹妹根香在竹林里用竹叶学鸟鸣,他望见了四川蓝瓦蓝瓦的天空,天空下是对着他微笑的妈妈,他看到自己的眼前,一片刺目的白,又一阵刺目的红,直到一片漆黑。

  眼前一片漆黑的还有三岁的林子,林子在挥不去的漆黑中惦着一双小脚走来走去,林子努力地用舌头舔舔嘴巴,嘴巴里是爸爸给那颗甜甜的水果糖,水果糖甜得林子口水不停地流,林子喊爸爸,爸爸!根香趴在堂屋的板凳上睡着了,听见林子喊爸爸,根香醒了过来,听到摆在堂屋桌上等着断气的妹妹的微弱声音。

  根香爬上桌,把妹妹很小心连着她身上的小被子一起从桌上抱了下来,小心搂在自己的怀里,根香把妹妹抱到床上,盖在被窝里。她想妹妹一定是饿了,根香烧火煮水下米,很仔细给妹妹熬了一锅白粥,根香拿着调羹,在碗里放入一颗水果糖,待糖一点儿一点儿化,根香撅着嘴巴认真吹着粥水的热气,唤林子一口一口喝下。林子在黑暗中被爸爸那颗水果糖的甜味唤醒,踏实喝姐姐用小调羹喂到她嘴里温甜的粥水。

  林子吃了这一个月以来最多的一次粥。根香喂饱妹妹,碗也没洗锅,也没刷,爬上床拍着妹妹哄她慢慢睡去。

  数千里外,有才被冲上来的部队从炮弹坑里刨出来,和着尘土沙石一起埋在了坑里的有才,被刨出来时已没有呼吸。军医扒开他的眼睛,有救,就地侧卧清干净有才嘴里的沙石尘土,军医和战友们接力胸部按压,年轻的胸膛里,有才那颗跟着林子一起跳动的心脏,跳动了起来。

  两天,战地医院,有才趴在床上,筒子一遍一遍地喊,有才当心啊,有才当心!夜里,筒子的喊声更大了。

  两天后,按奔丧的规矩,妈妈回家了。心里无时不刻挂念家里的林子,妈妈的心被针扎那样刺痛。第二天天一挂黑,妈妈奔跑在了回家的路上,农村的夜晚四下里黑得寂静,一弯细眉月悲伤地挂在天空中,旱蛙和水蛙在地里田间交替打着鸣,蛙声交替在田野间说林子活了林子死了,林子活了林子死了。

  家近了,怀揣新丧惨忧的林子妈一头晕倒在地里。醒来时一片黑,远远有一点光亮,那是从自家透出来的煤油灯光,是根香起夜照明的光,还是为林子离去的灵魂守夜的光。妈妈浑身打颤,从地里爬起来,提着无力的脚想跑回家,心仿佛被刀尖正剐着心尖尖,疼得妈妈站立不起来。慢慢呆呆,妈妈走进院外的竹林,屋里传来根香哼着自己男人哄孩子们睡觉时的小调,豆大豆大的眼泪,从妈妈眼睛里滚出来,滚在脸上,滚在脖子上,滚在胸上。

  有才活了,有才不想活。整夜在梦里见到筒子,筒子大声喊有才当心啊,整夜整夜有才在梦里听见子弹尖叫着从耳边飞过。背上的灼伤在战地医院很快治好了,有才是战斗英雄。他申请调去了另外一个野战部队,他想死,想和筒子那样死在战场上。打起仗来,有才不要命的往前冲,哪儿有要送命的任务,他就去哪里。

  从朝鲜战场上回来的,不是有才,是一个抱着着满满一盒军功章的战斗英雄。这个英雄可以要求回到成都最好的单位工作,这个英雄不敢回到他和筒子骑在牛背上撒尿的蜀地。

  有才给部队打申请,去了青海,去了一个海拔3500度米的高原穷困的小县,干民政去了。

  15万全县壮劳力日夜不息的劳作,水库修好了。林子爹回来了,跟着爹一起回来的还有根香的三哥小仓。小仓15岁跟着爹一起去修建水库,靠祖传的石匠手艺,小仓16岁当上了水库工地上的片区工头,石头怎么打,石料怎么分,打下的石头分好的石料如何安排做大坝小坎的主料,16岁小仓比爹那些20多岁的徒弟们在行不少。小仓在水库那里,又打石头又分配材料,还管财务和水泥,一手漂亮的字写得人见人爱。工地上同县的一户人家,相中了小仓,回来后不久,新媳妇上门,小仓娶妻进家。

  一转眼,林子7岁,根香15岁,三哥小仓和媳妇新婚一年恩爱非常,小侄儿奶娃呱呱坠地。有才写信回来,邮寄了钱给家里,一半的钱留给家里,一半的钱给筒子家。有才作为战斗英雄,工资很高,这个工资养活全家老小已经没有问题,有才的钱和全国粮票回来了很多次,蒋家一份,筒子家一份。有才写信说自己干民政忙,回不来。

  村里入伍上战场的,没回来的都永远留在了朝鲜的土地上。庄户人是挂着胸前的大红花送家中最健壮的儿子入伍当兵,几年后,儿子们都没回来,回来一块革命烈士的小牌钉在了庄户人的门上。

  林子爹拿着有才寄钱回来的地址,一个人去了成都,买了火车票,坐了四天三夜的火车,又坐了两天的汽车,到了青海高原,林子爹着带他妈给有才做的他最爱吃的豆瓣酱臭豆腐,大头菜还有倒灌腌菜,找到了有才。到了有才在青海的家,林子爹来不及休息就出门割了几斤猪肉,就着带来的倒灌腌菜,炒了满满一大碗回锅肉。有才吃着豆瓣酱倒灌腌菜炒的回锅肉,泪流满面,跪倒在爹跟前,说爹啊,我想你,我想我妈,我想小仓根香还有林子,我想家啊,我想回家啊,爹啊。

  有才给单位请了假,坐着火车跟着爹一起回四川,火车翻过秦岭,郁郁葱葱的山脉映在有才的心里,刺在有才心里的背上的疤不再绞着有才心痛。远近浓淡的山形在火车哐当哐当声中一笔一画向四川的方向勾勒着,山形愈发婀娜秀美,在苍绿的群山深处,有才听到筒子的声音,有才,回家吧!

  这天夜里,火车鸣着汽笛带着有才和爹翻过秦岭,火车卖力地奔跑在巴蜀大地上,趟在卧铺上,有才踏实地闻着蜀地迷人的香气,熟睡过去。

  这天夜里,小仓和媳妇早早上床,高大的木头房子是解放时斗地主分田地分到的地主家大宅的祖屋,小仓和媳妇躺在大木床上,每夜都有说不完的话。林子爹出发去青海后,小仓身体有了异样,他总感觉到肺部隐隐痛楚袭来,到了夜晚就愈加剧烈,伴着咳嗽。这个夜里,小仓剧烈咳嗽,媳妇下床给小仓拿水,小仓剧咳不止,一口血吐在新棉被上,一滩鲜红色的血,惊得两个人谁也不敢说话。小仓呆住了,紧接着更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小仓猛吐几口血,昏倒在床上。

  回到家的那个下午,林子爹从大儿子有才回家的巨大喜悦坠入小儿子重病垂死的地狱里,林子爹对有才说,赶紧送小仓去成都坝子上的华西医院。根香帮着妈妈和嫂子收拾去医院的衣物行李,爹,有才带着小仓去成都的大医院。妈妈和小仓媳妇在家里带着一岁的奶娃,林子和根香在家里帮忙。

  身处西南,华西医院代表了国内医学领域的领先水准。来自云贵川西藏的病人在医院外排着挂号,住院的病人在门诊看过以后要等好几周才能办得上住院手续,有才从家里出发前去公社里开了一个证明,有才让公社写自己上过战场,当过兵。到了华西,林子爹在医生的办公室得知,要住院的话,需要排队个把月。小仓的身体看起来已经等不起了,林子爹跪在医生面前,说,这是我的儿子啊,他的儿子才一岁大,你收他住院吧。医生一脸为难说,老乡啊,我也想马上收他住院,可是,我这里排队住院的病人都是这样的情况啊,他们也很严重,我们医院病床就这么多,大家排队等床位啊。有才涨红着脸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裤兜,手紧捏着公社给他开的证明,有才的手捏着这张纸想从裤兜里拿出来又放了进去。林子爹跪着过来拖着有才,林子爹拉着有才,说:“你,给我跪下!”。

  林子爹流着泪,对医生说,医生啊,我有两个儿子,大儿子算是为了国家死过一回了,他是战斗英雄,从朝鲜战场上回来。医生,你就看着我的大儿子为国家拼过命的份上,求求你,你就收了我的小儿子住院吧。

  小仓当天晚上住进了医院,小仓肺部长了一个硬核,脱落后引起肺部毛细血管大面积破裂出血,小仓在华西医院住了一个月的院,康复得不错,这一个月,有才和爹一起在医院照顾小仓。最近的七八年,有才当兵去了战场,小仓和爹一起修建水库,父子三人经过了长时间的分离,又在医院重聚,儿时爹爱着有才、爱着小仓的画面在医院这件小小的病房里再现。最开心的,是林子爹。

  有才需要回去单位上班,二十多天的时候,告别重逢的幸福,有才坐上了去西宁的火车。

  医院通知小仓出院。当天,林子爹办理完毕小仓的出院手续,旅馆如果加一个床位需要增加钱,小仓为了省钱,和爹商量好当晚小仓还是住在医院的病床上,第二天,爹来医院一起接着他就回家。

  第二天,林子爹退了旅馆,去医院接小仓出院。小仓住过的病床是空的,院方通知林子爹,小仓死了,当晚火化了,医院交给林子爹一个骨灰盒。林子爹昏死在医院里面,醒来后连声问为什么?发生了什么?

  第三天,抱着小仓的骨灰盒,林子爹回了家。到家后埋了小仓,林子爹倒了床,他不说话也不出门。

  林子爹唯一出门就是看小仓的坟,看完回来,接下来几天躺床上,不吃不喝也不说话。

  根香嫁入了50公里以外很高的大山里,根香男人长相英俊,家里很穷。来根香家说亲的有成都平原上殷实的人家,根香说那儿有我家伤心事,不嫁去那儿了。

  林子妈做主,给小仓媳妇招了个欧姓男人上门,林子妈劝小仓媳妇,家里没有男人,老的老,小的小,没男人干活,剩下的人也要活。新男人住进了林子家地主的老宅子,睡在小仓睡过的床上,和小仓媳妇几年生了三个孩子。小仓媳妇一如既往地尊敬自己的婆婆,而欧姓男人多少开始了不耐烦,微妙的感觉长在了林子的心里,林子长大了,从温暖的家林子一点点长起来,长到见到家里的变故,长到见到哥哥的离开,爸爸的离开。根香出嫁后,林子把比自己小一点的侄儿奶娃当最亲的人,林子走哪儿都带着奶娃。

  小仓媳妇的新男人对奶娃不友好,几岁的奶娃上不了学,每天提个篮子在村里捡狗屎。

  林子写信给有才,奶娃该上学了,妈年纪大了。有才收到信后邮回来一些钱,信里让林子带着妈妈还有奶娃一起去青海,那里有一个家。

  林子、根香带着奶娃坐在父亲和哥哥的坟前,烧黄色的纸钱。林子说,爸爸哥哥我要带着妈妈还有奶娃去青海了,也许好些年不能回来看你们,想我们就托梦给我们。林子说,三哥你放心,我会好好照顾奶娃,好好教育他的,我要让他好好读书。

  风吹过山坡,吹着小仓和林子爹坟上黄色的黄草尖儿,吹起林子额上的卷发,吹过林子流在面颊上的泪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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